原来面试了一个人,是个退伍军人,正连级转业到地方,不知何故又离开了单位。他个子不高,也不是很壮实,但两眼阴冷,面无表情,身体语言带着很强的防御性,比如说他跟陌生人说话的时候,喜欢抱臂,眉头微微皱起来,语速缓慢,但声音响亮,这些迹象都表明此人绝非善茬。
当时正值用人之际,我录用了他,并且自信可以搞定他。随后发生的事情,正如我的判断一样,上班的第三天,他在公司把脚砸伤了,有轻微的骨裂,伤在大脚趾。他坐在公司的楼梯上,周围有几个同事,觉得他小题大做,就没有即时的采取援助,结果把他惹毛了,他直接把当时在场的一个主管骂了一顿,他指示主管,叫他赶紧跟管理层联系请示,送医。
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,我当时已经离开公司,于是又返回。前后二十多分钟,他就坐在楼梯上,抽闷烟,阴冷的看着周围呆若木鸡的同事。我扶着他就去了医院,拍片子,拿药,打石膏,搞到大晚上。
这是我的职责所在,一个同事受伤了,送医和照顾他是情理之中的事情。但是这家伙对我特别感激,但有一点他特别不舒服,甚至是抓狂,他觉得这种时候,公司的一把手应该来表示一下慰问。他问我,“老总瞧不起这些底层员工?还是压根不想来?”
我叫他不要多想,我说人家事情多,我来不是一样的吗?他就是一百个不舒服,不愿意不开心。后面几天,从医院到他家里,只要提到老总没来看他,他就咬牙切齿的,他就有一种非要把老总灭了的冲动。
某一天,他跟我说,“这个鸟人(老总)很不把员工当回事啊?我给他打个电话。”我叫他算了,但他执意要打电话给老总,我也拉不住。事实上,我们公司的老总早就跟我说过,他忙,叫我先招呼着。
于是,他给老总打了电话,他的大意是:员工都住院了,受伤了,你作为公司的老总没来看员工,就是太不懂事了。话末,他的话还带脏。结果我们老总毛了,直接在电话里跟他骂了起来,我在一边都能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——
我们老总在电话里吼着,“你他妈骂谁?”
他说,“老子就是骂的你,不仅骂你,老子还要搞你的人!”
老总立刻就回应,“我现在就赶回办公室,老子看你怎么来弄我,我等着你!”
剑拔弩张,我也拦不住。这个同事当时就狂了,眼里全是杀气,他撑着拐杖,坐着的士赶到公司楼下,打了几个电话,一个电话打给110,第二个,第三个电话打给他的战友和黑道上的朋友,他这是打算带着乌合之众般的军队来灭公司了?
他的用意其实非常明显了,他不是真的要把事情闹大,因为他打电话给警察,其目的就是要维持和平,但为了震慑我们老总,他又必须喊上一些朋友来帮助他出气。小伎俩而已,对于这种人,顺着毛摸就可以,不必对着干。
最后,我们老总没有出面,也没必要。我被授权来全权解决这个事情,所以我安抚了一下这个同事,叫他稍安勿躁,我摸摸他的背,叫他劝退朋友,警察一看也没什么事,就走了,我跟他说,“现在,我来全权处理你的问题,你不必针对老总了,你们素不相识也没必要,对吧?如果是要钱你就说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,我就陪他看病换药喝酒,无微不至的关心他,他被我彻底征服了。我估计没有人会给他这般的温暖,在交往中,我知道,他居无定所,没有固定职业,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,我当时就怀疑,什么样的人可以混到这种落魄的地步?当然,他由于面子原因并没有给我说真话,这些事情都是我观察分析出来的,跟事实的出入不大。
他因公受伤的后期,我问他有没有什么诉求,他说他就想要点钱,他说,“你看我这也不能上班,我还得生活,上有老下有小的,对吧?”于是,我就把他的诉求转移到了财务那边,最后财务和人事部门的老大去跟他谈赔偿的问题,结果他不谈,他说他只跟我谈赔偿的问题。
某一天,我们约好来解决这个事情,我,财务和人事,还有他。我们那天在一家酒楼里约饭,他很给我面子,他说,“过去的我都不想说,老王(我)说我应该拿多少,我就拿多少,我只信他。”
我说,“你自己报个数吧,你看,我们人事和财务都在场,这是公事。”
然后,他说了个数,“三万。”比我预期的要低,的确给了我面子,我预期在七万左右。
财务补充一句,“包含医药费?”
他没听出来这是个疑问句,他说,“是的。”
这件事情于是很快就了结了。他拿钱走人,腿脚也利索了,心情也愉快了。我怀疑他都一直是这样生活过来的。如果说上面这些事情还不足以证明他的戾气很重,有一件事情是绝对可以证明的。
他离开公司后的不久,请我去吃饭,第一次我去了,第二次我离他很远,去不了,他在电话里说我不给他面子,我就给他解释,我说,“我离你有五六十公里远。”
他说,“打个的士过来不行?”
我说,“今天真来不了。”
他烦了,“你妈的,老子请你吃饭,你是给脸不要脸了?”
我也烦了,“你给老子说话注意点,你个狗娘养的,你忘了老子在你住院的时候是怎么照顾你的了?”
他怒了,“你给老子等着,以后在天涯海角老子都要搞你的人。”
我也怒了,“你要是不来,你就是个孙子!”
我挂了电话,把我气得一塌糊涂,怎么有这种人?不过事后,我回想了一些细节,他这个人虚伪,阴冷,无情,因此他没有朋友和亲人,没有任何资产,他对这个世界似乎都有一种敌意,这是正常的。
客观来说,他是一个失道之人,有一次我见过他父亲,他父亲比他更加冰冷,好像他们不是父子关系。这是可以理解的,一个人失去了群众基础,慢慢的就会变得充满戾气,对整个世界抱怨,怨毒。
按照这个人一贯的尿性,他困难的时候肯定会联系我的,但一直没有,我怀疑他坐牢去了,这个概率很大。